承蒙错爱。

【六十八色之翠绿/魏方】翠瓦

“这烟味儿怎么这么呛啊?”一进屋就有人发出这样的抱怨:“冬天也不能开窗户,抽烟的都出去!”
“欸?”有人回应着:“魏哥说能在屋里抽……”
“屁!”方世镜敞开大门让烟味往外散散:“打游戏听他的,这事听我的。整个屋都烟雾缭绕,还让不让我睡了。”
另外几个讪讪的披上外套出去抽烟,方世镜看了一圈,发现最大的“烟雾制造机”还戴着耳机自我沉醉,于是走过去一把扯了他的烟头,魏琛瞥他一眼,大概是游戏还在继续,就没去理他,等这一轮完事了,才摘下耳机,道:
“干嘛啊?”
“要抽烟出去抽,冬天散味慢,我睡不好。”
“我说你啊,差不多也该会抽烟了吧?酒比谁都能喝,打牌麻将下棋都不在话下,妞也没见你少了,怎么就受不了这玩意呢?”
“前几样是你们自己太菜。”方世镜打了个哈欠:“我睡了,要抽烟出去,剩下的随意。”
魏琛看着他窝进了那个掉皮的破沙发里,没几秒就睡着了。
“这是搬砖去了吧?”魏琛嘟囔着,习惯性的想抽根烟,结果刚拿出火机就一歪嘴,顺手往旁边一扔,叼着没点的烟开始了下一轮。
出去抽烟的没多久就回来了,看见方世镜已经睡了都没太惊讶,该说说,该笑笑。他们知道方世镜不会因为这点声音就醒,也知道“全能方”只要不被触及底线,就不会发怒。世界上总有少数的“优秀者”,但能聚集在这么个小屋里的绝谈不上。早早的离开学校出来混迹,除了网吧,几个好哥们儿自己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。因为又小又破,房租便宜得很,倒也好,省的看人眼色,一直不舒坦。

 

方世镜睡得时间不长,大概是还上学那时候留下的毛病,差不多四十分钟自然就醒了。醒来时屋里只有魏琛一个,坐在电脑旁边,飞快的操作着键盘和鼠标。

他从沙发上坐起来,揉了一把头发,然后慢悠悠的走到他那边,看了一眼屏幕,是没看过的游戏界面。

“醒了?”

“嗯。”

“他们呢?”

“去买东西了。”

方世镜没再往下接话。魏琛一般都是挑头出去闹的,只有他留下,问原因也一定说不出什么好话——他宁愿觉得是魏琛在这玩的也很尽兴,而不是类似“怕你醒来时发现只有自己”这种矫情的理由。

“我刚发现了一个挺不错的游戏。”

魏琛示意他看屏幕,方世镜看见被魏琛操作的角色灵活的跑动、跳跃、出招。

那个角色的头上,显示着魏琛给它取的名字——索克萨尔。

“这名字……”方世镜嘴角一挑:“你最近看什么了?”

“什么看什么了,这是我打娘胎里带来的文化底蕴以及艺术气息,怎么,有没有为我倾倒?”

“你和我就被扯那些没用的了,”方世镜摆摆手:“我睡觉这段时间就想名字了吧?”

“也没有,就……一半的时间?”

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几句,其他人就把东西买回来了。魏琛给他解释说是账号卡,就是他现在正玩着的这个“荣耀”。

“也给你买了。”

方世镜拿着那张卡,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了几圈,又递给了他们。

“你们帮我先把名字什么的起好。”

虽然刚嘲笑了魏琛的起名品味,但他自己实际上也是个起名废来着。

账号卡很快重新回到他的手里,一屋子的人闹闹哄哄的去了网吧,还是在固定的位置,旁边打游戏的人不少,很多和他们一样,都是这个名叫“荣耀”的游戏。

方世镜插卡进入游戏。

角色名称没什么特别之处,这很应他的胃口。虽说和魏琛他们混的久了,可兄弟几个还是不明白,为什么魏琛和方世镜两个能在一起玩的这么好。因为方世镜看上去挺乖的,而魏琛一看就是那种爱玩的人,二者可以说没什么相融的地方。

魏琛每次都让他们觉得“不愧是魏哥”,而方世镜给他们的印象总是“居然也可以”。

就像此刻,方世镜对游戏的精力投入和操作水准,绝对与魏琛不相上下。

 

很快,到了要决定角色职业的档口。

“我要选术士。”

魏琛的选择并不出乎意料,不如说他一开始就已经定下了这个方向,并且付诸行动。

“那我选气功师。”

“我选神枪手。”

“我选……”

别人纷纷定下了自己的职业,唯有方世镜默不吭声。

“世镜,想什么呢!”

魏琛拍了他一下。

“我在预想各种职业和术士配合的效果。” 

魏琛一怔,在座的所有人里方世镜和他一起混的时间最长,两人也最亲近,但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以自己为中心,而是要辅助他——这样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。

“好像都不错,”方世镜笑笑:“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,你们看看还差什么职业没有,我就选那个吧。”

其实魏琛也想不通,怎么就和他关系这么近了,又为什么只是他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,就会觉得安心。

 

在那小屋的“人员编制”并不是固定的。今天这个因为打架被停课,明天那个抽烟让家长带了回去。虽说人多热闹,但更多时候是魏琛和方世镜独处,一人抱着一台电脑,不交谈。

除却打游戏赚钱,其他时间段他们几乎都用在了荣耀上,魏琛只索克萨尔一个“亲儿子”,所以里里外外忙的不亦乐乎,至于方世镜,谁的账号卡都可以拿来用一用,要是魏琛哪次说“这个不错”,他就会有意记下,然后再自己练习。

到了方世镜的午睡时间,魏琛就会把烟掐掉,偶尔回头看见他在沙发里睡得香甜时,脸上的笑意连魏琛自己都没有注意到。

而方世镜,对他太了解了。

了解到就算只听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就能猜到他是不是藏了心事,或者兴奋异常。

荣耀推出有一段时间,各种比赛也都接踵而至,虽然魏琛没有明说,方世镜却知道他跃跃欲试。

只是,不去道破。

这天,魏琛给了他两块口香糖,然后在他带着耳机听音乐时坐到他旁边,清了清嗓子。

“我说,世镜啊……”

方世镜抬头,摘下了耳机。

“怎么?”

“咱们组个战队吧。”

参加比赛必须以战队的形式,方世镜一笑。

“好啊。人呢?”

“我会在网游里先找找,”魏琛一下子来了精神:“不过,那之前先定下你的角色吧。”

“我是‘自由人’。”

他在这段时间也去了解了关于荣耀的比赛,自由人这个词汇出现的几率不少,可见这种变化性也有一定的可实施性。所以方世镜想尝试一下,反正魏琛的热情没有那么快褪去,他还有很多时间去斟酌。

魏琛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,随手拿起了方世镜一边的耳机,里面放的是张学友的歌,他记得方世镜说过很喜欢这首。

【蓝雨】。

 

房子有一个小阳台,刚搬来的时候,阳台上放的都是房东留下的空纸箱。等夏天到了,魏琛就把那些纸箱找了个地方另放,然后有机会就穿个花短裤抽烟。关上阳台的玻璃门那里就显得更小,连第二个人都站不下。

方世镜在屋里扇扇子,他在阳台看楼下有人在树下纳凉。

蝉鸣,在黑夜尚未完全侵袭这座城市的时候。

“怎么没玩游戏了?”

买酒回来的方世镜看见魏琛把自己关在阳台上,背倚着玻璃门,手里的烟燃了一半。

“战队建成了,想歇歇。”

“喝酒吗?”

“不喝。”

方世镜从袋子里拿出两瓶酒,用其中一瓶打开了另一瓶,然后背靠着玻璃门坐了下去。

“挺好。”

“你是说酒,还是战队?”

“都是。”方世镜发现从玻璃透进来的月光正好可以比手影,就随便比划了几下:“感觉你这次很有兴致。”

“……也不算,就是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了。”

不管是直觉还是现实,他都觉得自己的生活会发生改变,倒不是说他突然想奋发图强,成为人间翘楚,只是他想既然混,至少要混出点名堂。

“世镜,你想过以后吗?”

“多久以后?”

“不单靠游戏赚钱的时候。”

“那种事,谁知道呢。”

小孩子总有很多梦想,俗套些的比如科学家或者艺术家,再大些可能会想当老师、警察、医生。再长大一点,就没梦想了,只想怎么能生活,泯然众人成了常态。

关于未来,他想过,不止一次,但又为什么要在这里说出口呢?他希望魏琛认识的“方世镜”就是那个整天蔫蔫跟着他的朋友,关系简单,没有冗长的前缀和定位。

假如没有遇到魏琛,方世镜就只是在教室后排混日子的“坏学生”。对于让他生活变得愈发有趣的朋友,他不想有任何负面情绪掺杂其中,可以说,这是他自顾自的感谢。
“不,还是有……规划的。”他嘟囔着:“我想去其他城市。”
“去哪?”
他说这话不像是个整天宅在家里的人会去想的。
“哪都好,”方世镜的第一瓶酒已经见底:“比如说……那种红墙翠瓦的感觉?”
“原来你喜欢古建筑。”
“说不上喜欢。”他又开了另一瓶酒:“是刚才突然想到的,我们活的太浮躁了。”
满满烟头的烟灰缸,落灰的床头柜,还有一打开就吱呦呦响的电风扇,从这个角度看,他们的屋子真的糟透了。可他又切身的体会过了这是个多好的地方。
幸福的标尺究竟是什么?
后背透过薄T恤感知到玻璃的温度,先是凉,然后又被他的体温捂热,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发挥了作用,他觉得眼角湿润,大概稍微受点什么刺激都会哭出来。
透过绿色的酒瓶看东西,所有都变得迷蒙、变形。
“蓝雨战队会很了不起,”魏琛突然出声:“我所想的未来就是那样的。”
人能把自己的爱好作为职业真的很了不起,也让人羡慕。可惜方世镜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爱好,他不讨厌打游戏,当然也不讨厌荣耀——不讨厌酒,不讨厌打牌,不讨厌那种很活跃的人。

魏琛的影子映在他面前的地面上,大概是抽够了烟,打算进屋了。

没等方世镜起身,魏琛就拉开了那扇门,他想往旁边让一让,那只手却搭在了他的头上。
“别喝醉了。”
说罢,揉了揉他的头发。
“乱了。”
“反正你也不出去。”
魏琛重新坐回电脑前,方世镜却自顾自的喝着,把那少年的背影作为下酒菜。
“魏琛。”
他久违的叫了他的全名。
“嗯?”
“我想好了,我以后要……”
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梦想,只说给那一个人的未来。

 

蓝雨战队的名气慢慢壮大,全场爆垃圾话的猥琐术士,这样的定位让魏琛很满意。至于总与他相映的“自由人”同样吸引人的目光,随着荣耀游戏相关赛事趋于正规化,魏琛所期待的好事也找到了他们的头上。

有赞助人出现,希望能组建“蓝雨俱乐部”。

魏琛极力按捺着心里的种种兴奋,却还是笑的合不拢嘴,相比之下在他身边的方世镜就有条理的多,只不过他从来不管这些事,不管是工资还是其他的待遇要求,都是魏琛去谈妥的。

“太棒了,世镜!”

出了赞助人的视野,魏琛回身面对他,难掩喜悦。

“要庆祝吗?”

“当然!”

战队的几人一起去吃了晚饭,因为除了方世镜都不太会喝酒,也就都是仗着吵闹,等散了时,又只剩下魏琛和方世镜两个一路回去。

魏琛比他走的往前半步。

是了,就应该是这种距离——方世镜突然停住脚步,看魏琛往前走,他一直就知道,在这种刚好能看到他背影的角度才是他真正应该把握的东西,假如离的太近,就会视若无睹或一目了然。

“怎么了,世镜。”魏琛发现他没跟上来,就对他伸了伸手:“忘什么事了吗?”

“没,”方世镜特别自然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:“看见有很多星星,明天会是晴天……大概。”

话越说声音越小,索性魏琛没仔细听,也没松开手。

或许对他们来说,最美好的就是在年少时,有那位少年可以并肩。

————

第一届荣耀联赛结束后,蓝雨虽说没有夺得冠军,可更多的是不甘心和关于下次比赛的雄心壮志。

关于青训营的活动也进行的如火如荼,方世镜在其中看见了很多“熟悉”的身影,并不是说他认识那些后辈,而是少年们的脾气秉性有很大的相似点,他和魏琛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,当年混迹的时候,各种人见多了。

比如魏琛从打游戏时挖来的……黄少天,虽然吵吵闹闹的,但是个很机灵的男孩,而且也有很好的人际沟通力,来青训营没几天就和周边打成一片了,虽然因为操作力有点被娇惯,但整体还是很有上进心。

另外还有一个人……

一开始看见他只是觉得大概存在“奇迹”之类的东西,每次考试都会以最后一名的成绩留下,喻文州说不定是个自带幸运光环的人,虽然有种说法是比赛中运气也很重要,但这种恰好晋级的运气大概还是不太够。

可留意了一段时间,似乎发现那不是单纯的运气。

究竟是什么,方世镜暂时没空去留意,他在定下比赛结束日期的那天订了火车票,只带上了一只旧书包的行李,就要出发了。

“我一星期后回来。”

他只留下这一句话,没说目的地,没说要去干什么。

方世镜在战队中是替补,所以平日的练习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,可正是这一点让魏琛心里更不是滋味。明明从很早开始,方世镜就是离他最近的人,现如今却愈发的远了。

好像是……亏欠了他什么似的。

魏琛和他提过这件事,方世镜只摇摇头。

“你管好蓝雨和你自己就够了,我不会跟丢的。”

 

一星期后,方世镜回来了,直到看见了特产,蓝雨的众人才知道他是去了南昌。

“玩的开心吗?”

“挺好,除了第一天跟旅游团的时候。”

他好像有点晒黑了,又或者是之前他太白?

魏琛这么想着,不由自主的就扯了一下他的衣领,然后嘀咕着:

“啊……果然。”

那种许久不见的烦躁,慢慢平息了。

“怎么样,想我没?”

方世镜用玩笑的语气说出了不像他会说出的话。

“蓝雨诸多琐事,朕日理万机实无闲暇,爱卿莫要失落。”

魏琛说完这话,方世镜就把一盒烟扔到了他怀里:

“给你的。”

“怎么就到我这不是特产了?”

“我不知道该给你买什么。”

“这就挺好,”他抽出一支:“有烟就够了。”

当天,魏琛回到宿舍后,方世镜拎着一个很大的袋子来敲他的门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“因为不知道该给你什么,所以买了好多。”

对待他的心境,向来只有一个选项。

 

未来一直都只属于年轻人,他们有潜力,有时间。

魏琛没花费太多时间去明白这件事,却花了大把的精力去接受这个理论。在他决定退役时,他向老板推荐了方世镜。

“他是自由人,在现任队员中经验最充足,而且他对索克萨尔的各项设置也足够了解。”

 

索克萨尔的账号卡,方世镜唯独没用过这一张,却也是最熟悉的。

这明明是他最不想看见的结果。因为他把这一切看的通透,不管是魏琛的选择还是那两位少年的夺目,他都一清二楚。其实他这种人是最为痛苦,又只能自己承受的类型。

他也终于相同为什么他执着于魏琛的背影,因为他难以接受在未来的某一天形同陌路,过多的接触会暴露缺点,就算他们关系再好,他也不希望连放屁打嗝这种程度的隐私都不能维持。

他只参加了第一轮的送别会,故意喝了不少酒,借此理由先行离开。

不想回去宿舍,就坐在俱乐部楼下看星星,明明只有那么几颗,他还是翻来覆去的数到了四位数。

他闻到了烟味。

“还没醉吧?”

“已经一塌糊涂了。”

明明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对待,假如连他都不能坦然一些,魏琛又怎么能放心?这是他的选择,痛苦却必须。

“干嘛不哭不笑的,”魏琛扯了一下他的脸皮:“索克萨尔……不,蓝雨就拜托你了。”

“我经受不起。”

 

【在微凉风中洒向你轻吻你面,然而今天,空空的街中……】

 

————

魏琛重新回到了网吧,很容易的又结交了一群弟兄,表面上尽是洒脱释然,不过有了时间还是在关注蓝雨的情况。站在队长位置的方世镜让他有些许陌生,可以说他从未在这样的角度观察他的朋友。他的冷静和大局观超出他的预想——但还是远远不够。

第三赛季结束,方世镜宣布退役,关于蓝雨的未来,媒体众说纷纭。

蓝雨的第二任队长,就这么静悄悄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,与荣耀有关的任何角落都再没有“方世镜”的存在。

当然,他也没有再回去魏琛那里。

————

————

【我们活的太浮躁了。】
魏琛在第二次退役后偶尔会想起这句话,一边叼着烟,一边盯着电脑屏幕。操作人物对于他来说已经接近一种习惯,不管当中的人物如何上窜下跳,他依旧稳如泰山。

戴着耳机,完全以虚拟视角观察世界,偶尔爆一句粗口,因为还剩一截烟屁股所以说的不清楚,顺便捡了对面那人掉的装备,平淡又带着一点点所谓起伏。
“你最近没什么精神啊?”方锐伸展筋骨时往他这边看了一眼:“是不是和蓝溪阁抢boss心中多少有点不落忍?”
“你别在那瞎说八道。”魏琛咋了咋舌:“老夫就是觉得最近没啥意思,你说那叶修在的时候吧,随便捅点什么篓子都能笑半天,这一走了怎么就……太安静了吧?”
方锐看看他,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,回训练室去了,临走到门口还接了个电话,魏琛听着像林敬言来的,方锐还说等等再联系,云云。
其实不管干什么,人总能遇见和自己相性特别好的搭档,比如喻文州和黄少天,孙哲平和张佳乐,李轩和吴羽策。像韩文清和张新杰那种奇迹般默契的应该算少数,明明按规律来都是取长补短,风格能两头跑到他们那程度还没打起来……魏琛也不算不明白。
至于他的搭档……
只有方世镜。

“老板娘,打个商量。”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:“过段时间我想请个假。”

“多久?”

“一个星期。”

 

————

直到现在,方世镜再去哪里旅游时还是会想,要不要给魏琛带点什么?然后在挑选的时候又想起找不到机会送给他,只好作罢。

有人问他,既然那么舍不得怎么不回去?

回去?回去哪里。

他如此反问着。

他在荣耀的圈子里已经“老”了,可作为“普通人”还是正值青春,其实在魏琛退役时他就想好,将来要过的是另一种生活。

和魏琛的联系越来越少,一开始还会在网上见到,那个小小的头像抖呀抖,点开后随便聊几句,等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笑意已经让两颊都有些发僵。

一点一点的,彼此都全身心的投入新的工作和交际,联系变少,明明双方头像都亮着,却也想不到说什么。

魏琛重出江湖,他看见了。

从那天起,不论输赢,他录下了魏琛所有的比赛直播,然后在空余时间里反复观看,他的操作,他的意识,还有他的垃圾话。

只是,依旧没有联系。

毕竟之前很久都没说过话,突然联系或许会产生不必要的误解——巴结,或者还会有更难听的说法。

他只看着就足够了。

现在玩荣耀的小孩很少有认识他的,因为他在蓝雨时各种媒体还没这么发达,关注度也不算很高。反复忖度,他还是决定去现场看一次比赛。戴上口罩,并不是怕被观众认出来,更多是为了躲开喻文州或黄少天的眼睛。

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,屏幕上出现的角色是迎风布阵,在台下,喻文州和黄少天紧挨着坐在前排。

这么想大概有些不自量力,可方世镜还是不仅感慨,他们长大了,也长高了。

倒也是,买冰淇淋分给青训营的孩子们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

周围的观众热血沸腾,倒显得全程淡定看完整场比赛的方世镜颇为奇怪。离开场馆时,他想再看一眼喻文州他们,却发现座位已经空了。

遗憾,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。

 

“队长,那老鬼的比赛还没完呢,我们出来干嘛?”

“等另一个熟人。”

说着,喻文州让黄少天把外套的帽子先戴上。

 

散场时,喻文州领他从离场的大堆观众里拽出一个人,然后把那人拉到旁边的走廊,黄少天还是没想通队长到底认出了什么熟人。直到那人摘下口罩,他才正式傻眼,然后不顾年龄的扑上去就是个拥抱。

“世镜哥!”

虽然和他口中的“老鬼”年纪一样大,不过黄少天对他又是另一种情感。

“方前辈是特意来看魏琛前辈的比赛吗?”

喻文州微笑道。

“正好有时间。”

“那要不要去见个面?这时候兴欣的应该还没走。”

“……不必了。”方世镜换了个欢快些的语气:“看你们比看他好。”

有些话,早已说不出口。

 

————

说起琉璃瓦,大多数人会想到的是故宫的金色屋顶,赶上难能的晴天,阳光下的紫禁城富丽堂皇,其气势之磅礴只应天上有。

而方世镜唯独爱另一种翠绿色的琉璃瓦,不管与红墙或是青砖搭配,都有不逊于皇宫的“内敛式奢华”。

不一定要站在最顶端——这不是他身为“败者”的自我安慰,而是经历之后的坦率。

江南富庶,其诗意不光停留在文人墨客的字里行间,在高楼大厦耸立、城市面积日渐扩大的现今,还能保存一点世外桃源的味道,是最难能的。方世镜在离开荣耀后尝试了很多职业,最后定居在一个好几线城市,交通虽不太便利,但偶尔出个远门倒是不成问题。

还是那寥寥的行李,每次都看着不同的风景,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,都能带给他一刻的放松和享受。

雕梁画栋之间,方世镜感悟到的,大概不只是匠人们巧夺天工而已。

————

魏琛来到滕王阁,游客多的人挤人,完全没了欣赏景色的兴致。

真不知道当年世镜来是不是也这样。

他心里念叨着,从人群中挤了出去。

其实远看滕王阁也挺漂亮,自动排除那些拿着自拍杆的人,可以看见翠绿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夺目。

只有一点点——魏琛知道了方世镜当年愿意花费七天旅行的缘故。

————

————

【魏琛,我想好了。以后我要……】

他梦见了那个夏天。因为他刻意追随他所认识方世镜的脚步,所以那段回忆也一股脑的涌了出来。

说来惭愧,已经忘了,那时候他所设想的未来。

他神经质似的拨出了存在手机里的电话号码,却又在拨通的一瞬间清醒,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桶冰水,飞快的挂断了电话。

为什么要打电话?假如那边接听了,该说什么?

 

方世镜睡得很死,直到阳光明媚到连窗帘都遮不住,他才慢悠悠的醒过来,习惯性的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,却被那个未接来电的名字备注吓了一跳。

魏琛。

只响了两声。

 

————

时光无情,蓄起少年的胡茬,抹平因动心荡起的涟漪,掩埋最初那青涩的感情。

他在他眼中是个烟鬼,整天沉溺在网络游戏,不会说漂亮的话,唱歌跑调,可又无可挑剔。

他在他眼中过于忍让,酒量太好,平时看着挺安静,上场了垃圾话却能与自己一唱一和,就是个蔫坏的主。不过,仅此一人。

他是他的搭档,曾经,术士在一线叱咤风云,自由人千变万化,也是唯一。

 

反映天空蓝色的雨默默冲刷着翠绿瓦片,水珠从屋檐划过、滴落,打在石阶上。无有悲欢,不谈喜怒。

 

他们形影不离;他们欲语还休;他们渐行渐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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