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顶漏雨

说起现今能和嘉世王朝匹敌的国家，大部分人会想到霸图国，按理来说叶修这种大将在本国遭到冷落，出于报复心理跑到霸图绝对不算意外，可这偏偏是他现在最不可能的选择——他在霸图的人缘可不比其他地方好。
霸图现在的王是武将出身，当初仗剑走天涯时和叶修也有过交集，总的来说是个挺正直的人，这就注定他看不惯叶修的随便，对了，那时候他还叫叶秋的。
总之，只要他还是他自己，叶修在霸图国上上下下就不会受到欢迎，当年韩文清黄袍加身，要不是叶秋带领着嘉世，说不定他就是一统天下的那个。建国第四年，霸图不知道从哪弄来个军师，把正在势头上的嘉世打了个措手不及，也就是这个时间点，各地番邦诸侯崛起，像虾米和鱼儿的关系一样，占有优势便谋划着蚕食。
主战，主和，一念之间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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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新杰，进来吧。”
韩文清看见门外的人影，只看模糊轮廓就认出何许人也。
“失礼了。”
熟悉的声音，开门后走进来的正是军师张新杰。
“我已经打探到消息，叶秋病逝当天，嘉世有人出城却没有明确纪录，根据目击者对此人的描述，是叶秋的可能性很大。”
“这么说，他是逃了？”
“只是可能性而已。”
“懦夫。”
张新杰看他愤然，不禁道：
“……虽然您这么说，在我看来您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。”
“……”
“大概是所谓的英雄相惜？”
“你觉得我是英雄？”韩文清意味不明的干笑了一声：“怎么个缘由？”
“于世人，您禁得住加身黄袍；于臣子，您做到刚正不阿、赏罚分明；而于在下，您赏赐的是性命。”
说实话，韩文清也总是回忆与他初次相见，他带着兵士于山中操练，时至正午，众人歇息。有人禀报说看到了一团血肉，韩文清过去一看，才明白是个深负重伤的人。
他让人拿了些伤药、清水，毕竟他自己也是从“底层”被推到这个位置，一些基本的伤口处理不在话下，伤员恢复一点意识，也只是微睁双眼，说不定连救他人的容貌也没看见。
可就是这微茫的一眼，韩文清把他带了回去。也就是这人，为他打击嘉世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“在下必誓死忠于殿下。”
本应信誓旦旦说出来的话，到张新杰口中变的理所当然，又令人心甘情愿的相信。
“不必誓死，”韩文清不知对他说了多少遍：“你若寻死，我当初因何救你？”
“……臣以为，殿下是一时兴起。”
“那我真该为这次兴起庆幸。”
摇曳烛火，他看着他，猜测他会不会和自己一样觉得与对方相见恨晚。
这是他的军师，他的救赎，他的张新杰。

“天色已晚，臣告退。”
张新杰一拱手，离开了他的房间。走出几步后，他回头看了一眼，火光尚在。
刚才的话，他有一处在说谎——韩文清会松一口气这件事不是看出来的，而是猜的。
本来那两人之间的故事他只听过民间流言，可接触韩文清有一段时间，他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剔除掉流言中夸张和虚假的成分，把两人本来的关系梳理出来。
他也知道，叶秋将来必成大业，此人绝非池中之物，嘉世能将他困拘一处多年，其中的缘由张新杰倒还是想不明白。
但可以预想到的是，假如叶秋真的只是逃走，那他绝不会再是当年那盏还算省油的灯了。
那么，张新杰要保他自己的英雄。

————
无论君主如何贤明，流言蜚语总是不少，韩文清也不例外。
当初把张新杰捡回来，有人说他仁爱，有人说他收买人心；张新杰养好了伤，面容俊秀，又有人说韩文清最开始是迷恋他的相貌，怪不得殿下久不纳妃——问题是张新杰那时伤势严重，谁看得清他的脸？张新杰足智多谋，为战场出谋划策，料想这次没人挑毛病了，却又有人怀疑张新杰是其他诸侯国派来的奸细，令韩文清都哭笑不得。
有这么一群不管对什么都抱有怀疑态度的群臣百姓，他不知是福是祸。不过有张新杰在，他敢肯定这是好事。
张新杰比他年少几岁，其冷静沉着却不似其年龄，不过说实话韩文清也没想过询问他的经历，这世道谁没受过苦？最后能于暴风骤雨中生存的寥寥，不论职位大小，在后世皆毁誉参半。
没什么不好的。

韩文清曾立下豪言霸业天下，不过坐上那王座才看清，世上真正的主宰，是只能容下一人的空隙。这空隙无法转身，稍有觊觎赔上的是一辈子作为代价。
但他还是愿意一试。

“臣以为，不管叶秋是否亡故，如今正是摧毁嘉世王朝的好时机，于民间，我们应广纳贤士，以显我主惜才之心；于国家，对叶秋之死表现深沉悼念。”

霸图消息一出，天下英雄响应，但大多不过雷声大雨点小，真正走到殿中的，只有两人。
“见过两位豪杰。”张新杰也为这两人的来头吓了一跳。
百花台前二当家张佳乐，呼啸党前大掌柜林敬言。
“我们是来投奔此处的，军师言重矣。”
张佳乐的长发在脑后随手挽了个发髻，看着不失潇洒。
“说是落魄户恰到好处，要说是豪杰，未免差强人意。”
林敬言的自嘲与苦笑，简直是世人对这些本应成为传说人的最残忍贬低。
“来的好。”坐在王座之上的韩文清终于开腔：“我还怕来的会是黄毛小子，现今有二位助我，何愁击不垮一个嘉世？来人，设宴！”
宴席之间无有歌舞，只有加上张新杰这四人谈天论地，从嘉世建都以来，说的慷慨激昂，颇有互为莫逆之意。天地之间，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就在于无论何时相遇，都情投意合。

觥筹交错中，碰撞出一曲乱世悲歌。
嬉笑怒骂里，顽笑着万世铿锵蹉跎。
铁血铮铮，老将身披黄袍，乌眸映出当年许下誓言的江山，却映不出自己的沧桑。人的确不应该服老，可人却每分每秒都实实在在的老去着。展万里宏图，霸功名天下。有多少人想到了，可胜利者……

“为武运昌隆。”
“为千秋大业。”
“为花团锦簇。”
“为国泰民安。”
四人举杯，一饮而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