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顶漏雨

史书中关于英雄人物的描述总是不吝笔墨，一个人、一辈子的故事足够文人骚客洋洋洒洒写上十几年。其中巾帼不让须眉者，自然会得到更多的青睐。
同样的英勇，在她们的身上必然多了一分潇洒，一分惆怅，剩下的八分便尽是情错寞落，分外动容。

方锐已经不是第一次早上出门看见唐柔在院子里练功了，手中长矛一指，那气势就像是要把天捅个窟窿。动作干脆利落，蓝雨出身的他轻易便看得出来，这姑娘天资极好，只不过没得到过系统的训练，若是得到像喻阁主这样人的引导，将来必成大器。
不过……在这种时候想到喻文州也很奇迹了。方锐如此笑笑，喻阁主的兵器不是长矛，真要是说起来，他的剑术不错。
可真说起用矛的大家……不就是嘉世叶秋吗？
不对，那人现在叫叶修了。
方锐总是会以这种方式认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和选择。这兴欣茶馆不大，聚集的人倒是形形色色。做伙计的安文逸本来是个赶考书生，罗辑是个懂点星象的怪小孩，叫魏琛的那个老男人总是坐在角落点同一种茶，苏家兄妹虽然平日里看着挺和善，偶尔却会露出令人胆寒的表情。

还有，就是这个与老板娘同住的唐柔。

第一印象便是个挺干脆的女孩，相处不长就领会到了这人的英气。方锐甚至想，假如她小时候能有一位名师带领，说不定现今接替叶秋之位的就是她。

“唐姑娘家在何处呢？”

“我家啊……挺远的。”

方锐只得来这么个答案，便不再自讨没趣，人家不愿意说，还死皮赖脸问的话就是真流氓了——这种事，方锐宁愿对吴羽策做，毕竟那人已经习惯了。

“气势不错，握姿也没问题，只可惜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夸的地方了。”

大门口的叶修笑着，半倚门框，手里拿着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甜糕。

“要来试试吗？”

唐柔一挑眉，矛尖直至叶修。

“……诶？我没有兵器啊。”

下一秒，方锐就拿来了兵器架上的战矛，换来了叶修一个略带尴尬的笑容。

“真轻呃。”叶修掂量着，眼中除了怀念还夹杂着其他的东西：“不过，也不像是输掉的理由，对吧。”

反正不管哪一柄，都不是他的却邪。

叶修会赢，方锐极其坚信这一点，如果被这么一个丫头片子打赢了，岂不会颜面扫地？所以当唐柔被打的连矛都拿不起来时，他半点也没有吃惊，反倒是笑的挺自然。

“好了，让小安帮你包扎一下吧。”叶修扔了手里的兵器：“你体力是真的不错，有兴趣的话真的应该深造一下。

能说出这种话，却又令人无可奈何的，估计也就只有眼前的男人了——方锐如是想着。

叶修离开后，唐柔盯着自己摔在地上发青的手肘许久，问了方锐一句：

“他……很厉害吗？”

弄得方锐差点碰倒了兵器架。

“你……不知道叶秋？”

“是听果果说他之前叫叶秋，那又怎么了？”

“你不知道他是谁就和他比试了？！”

“我知道他叫叶修啊，说起来你也会点功夫吧，来一场？”

“我的大小姐，不是人人都能用矛的啊……”

就算是在这个群雄并起的大环境下，以矛作为兵器的猛将也屈指可数。

曾经作为嘉世智囊团兼大将，绝对算是文武双全的叶秋；小国出身，被嘉世刘皓发掘的孙翔；常伴叶秋身侧，被大多数人认定是他继承人的爱徒邱非。

也不是没见过其他用矛的，但基本都是无名无姓的小人物，方锐对此也挺感慨的，想当年在呼啸时，山里的兄弟也有几个信誓旦旦说要达到叶秋的程度，然后为林兄脸上增光的，现在想想，就算那座位上的不是林敬言，他们也是可以说出同样的话的。

而他自己，现在不是也找到了新的落脚处吗？

“那你用的是什么兵器？”唐柔问道。

兵器？方锐笑笑：

“我啊，可是凭着这双手打天下的。”

若不是当初偷走了某人的一支春桃，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境遇吧？

“手？”

“简单的说，是偷……”

“是气功师，对吧？”

苏沐秋就那么出现在了院门口，然后优哉游哉的走了进来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方先生，失礼了。”他嘴唇的角度让人想要揣摩那笑容的深意：“我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，做了一些估算性的调查，并且，也是一种建议。”

“你是想说，兴欣需要一名气功师？”

“正是如此。”苏沐秋点了点头：“不同的战术需要不同的人员配合，我听说了，您之前曾经在蓝雨阁修习过气功。”

“这都知道了？”

“凑巧而已，我与蓝雨阁现任的阁主有点缘分。”

方锐一摊手，讪讪的出去了，苏沐秋目送他离开，回头见到唐柔在盯着他看。

“怎么了？”

唐柔摇摇头：

“没什么，只是觉得，明明认识你有一段时间了，却还是熟络不起来。”

“这样说挺让人伤心的。”

“但并没有什么错误，不是吗？”唐柔无意识的躲避着他的目光：“几年如一日的生活着，不管是长相还是脾气都没有一点变化，知晓他人的过去，也知道很多奇怪的传闻……要说有了变化，就只有在知道了叶秋病逝的那次而已。”

“……唐小姐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呢。”

“是我多言了，不过，”唐柔稳定了一下心神：“苏沐秋，你究竟是在为谁活着？”

从第一次见到他，唐柔就觉得奇怪了，明明在笑，而且是个温柔的男人，还有个挺好聊的妹妹，她却感觉不到从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生气。

“哥哥是在想一个人，也是我的朋友哦！”

苏沐橙那样幸福的解释给他听，反倒让唐柔有些不好意思了。

即使见到了活生生的“叶秋”，唐柔也还是不明白，索性就不去想了。

她收拾得当到茶馆时，正巧来了一位客人，穿着虽是暗色，却能看出价值不凡，而且但就他在门外等着的小厮手持的战矛，就能看出绝非寻常人家。

“我是来找人的。”公子打扮的进来后先是四下看了一圈：“叶秋，在这里吧？”

“怎么，有人来踢馆子了？”从门旁传来了一个挺欢快的男声：“老板娘，让……”

“包子吃你的包子去！”陈果一摆手，站在柜台里不慌不忙的往那人的方向看了一眼：“这是谁家的大少爷，不去寻花问柳，倒是摸到我这茶馆了？”

来者行了个礼，又让后面的人拿了个漆木的小盒子放到柜台上：

“刚刚多有得罪，在下文客北，久闻叶先生大名，还希望老板娘帮忙引见一下。”